高2019级10班班 王小勇
山里,彝家村庄的秋天冷得很快,早晨起来,门前的坝子里已经落了满满的一层白霜。天未大亮,几根细细的冻僵的电线上挂着一只昏黄的灯泡,摇摇晃晃,照得灯下今天的新郎――我的二叔额上泛着白光。穿着警服的他显得特别帅气,今天是他的婚礼。按着当地彝族的传统,德高望重的毕摩在堂屋里为两位新人证婚祈福。我很自觉地站在门口等着结束时的红包,看着屋里的二叔无奈地对我耸耸肩苦笑。
屋子里的人们脸上泛着喜气,搓搓手接过喜酒一饮而尽,再吐出一串灯笼样的祝福。很难想象,二叔下一次回到家里时,迎接他的却是刻骨铭心的痛。
二叔的弟弟吸毒了。这个消息在村子里不胫而走,可它就如同一枚隐藏在深水里的炸弹,并未在明面上掀起波澜。古老的村庄像埋掉垃圾一样选择了隐藏。可纸是包不住火的,二叔在黄昏中像风一样刮回了村庄。
于是夜色里原本欢聚的宴席变成了针锋相对。二叔一改温文尔雅的脾性,像一头狮子一样迎接亲人的指责。时间遗忘了这个村庄太久,人们的脑子里没有社会主义,没有“三个理论”、“四个思想”。二叔的文化与对祖国的热爱此刻成了格格不入的存在。他须发皆张,呼吸因愤怒而变得急促,拳头不自觉地握紧,砸在桌上也不觉得痛,迎面而来的是亲人无情的指责与鄙夷的眼神。这场争论不知道持续了多久。窗外的月亮升起又落下,天外星光璀璨,屋里却如同角斗场一般你来我往。直到二叔的母亲吼道:“你要把你弟弟送进监狱,你不是我儿子!”二叔一瞬间愣住了。他疲惫地瘫坐在座椅上,像泄了气的球没有了一丝神气。忽地,他抓起桌上的钥匙,一语不发扭头大踏步离开。“让他滚,滚出去就别再回来!”二叔母亲的歇斯底里止住了赶去劝阻的人们。可我,分明看到二叔眼里的泪水滴在他胸前的警徽上,像一滩顽固的油渍,难以去除。
后来三叔被抓进戒毒所,二叔也再没回过村子。
忘了是那之后的哪个春节,我忽然收到了二叔祝福的短信,用的是群发的措辞。我回他一句:“今年不回家吗?”他说:“我不回家,更多的人才有更好的家。”
其实我知道二叔曾回过村子。那是一个星光灿烂的夜,他在村子前的路口孤单地望着这座养育了他的村庄。黑暗中烟火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灭,然后烟雾像布满了悲伤一样汹涌而出。“二叔,你人虽然不在这里,你的赤胆忠心却一直在这里。”我轻轻呢喃。
此刻,斟一杯酒,为你与你的无私情怀饯行。